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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的時候給我唱那首《nocturne》,這些記憶是如此真實,我都能回想起那甜得發膩的冰淇淋與脆的核桃融合在一起的奇妙口感。

如果真的是母親抹除了我的記憶,那她是出於什麽原因要這麽做?為了掩蓋醜陋的真相,人們通常願意不擇手段,甚至會用難以數計的謊言去掩飾原本的錯誤。然而回想著實在是乏善可陳、無聊透頂的童年,我完全想不出任何邏輯或是情感上講得通的理由。

“看起來有些事真是天性,永遠都改變不了的。”這是母親在對我施加一忘皆空之前說的意味不明的話。我得承認,我從不是她所欣賞的那類溫柔禮貌、多才多藝的淑女,但僅僅是這一點,也不至於讓她用這種魔咒對我。

眼下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個一忘皆空咒非常強大,我根本不敢擅自用一忘皆空的反咒嘗試解開這個咒語。畢竟有關記憶、大腦的事總是需要格外小心謹慎,否則要是那個環節上不小心出了差錯,我就得因為精神錯亂永遠待在聖芒戈了。

除了我身上這一堆撲朔迷離的謎團外,還有另一件事讓我覺得心煩意亂,或者說好幾件,反正都可以概括為兩個字,“湯姆”。我抱著膝蓋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將額上的碎發都掀了上去,看著頭頂暗淡的燈光,沈默地想著心事。

湯姆。我知道我很愛他,甚至就像是愛自己的生命。然而與這段愛情的激情占有同等分量的還有我們之間的不同與分歧,它們就像是潛藏在這段關系中的一個定時炸彈。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爆炸,卻明白一旦爆炸,就會是難以預計的災難。

湯姆的獨斷專行、極強的控制欲與占有欲都到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地步,我小心翼翼地遵循著他的底線,可誰又能猜中,這條底線是否會越收越緊,直到我再也無法正常呼吸,而我們之間,又存在著那麽多從一開始就沒有解決的矛盾。

每當遇到麻煩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香煙,不過這一次不行,畢竟我是不遵守規矩地待在禁書區。我撐著腦袋,另一手拿著魔杖,在地上胡亂地畫著圈。該死。我在心裏罵了一句,為什麽一遇到關於湯姆裏德爾的事,我就失去了原有的果斷與理智,甚至變成了一個可恥的懦夫?

在面對其他問題——除了他的任何問題時,我都可以在短時間內想出無數個解決問題的方案,然而在面對他時,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什麽都做不了。梅林啊,我怎麽會放任自己處於現在這樣的狼狽境地?我怎麽能讓自己一直處於下風?

這難道不是我最痛恨的嗎?被挾制……被束縛……就因為他是湯姆裏德爾?就因為……我愛他?少了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句話被我扔進腦海裏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卻又清楚這不過是無用功,連我自己都騙不了。

我痛恨我的頭腦清醒甚於痛恨我對他的愛,很容易理解,打個比方,這就像是一個人明明知道撞墻會很痛但還是繼續撞在了墻上。我固執地握著這株荊棘,即使這株荊棘已經讓我滿手是血,我不願意放手,甚至說不清是什麽讓我不願意放手,只知道自己的確不願意放手。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

也許我這可悲而缺乏意義的一生,唯一優柔寡斷的,就是對他的執迷不悟。

那麽我在湯姆心裏,又算是什麽呢?想起他說起“伊芙琳,你回來了”時隱隱的驚喜,我的心就狠命抽痛了一下。也許從始至終,我不過就是那個伊芙琳、那個E.J的替代品,他溫柔地喚我“伊芙”的時候,也許想的根本就不是我。除此之外,我這不能算是聰明透頂的腦子好像也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

我想起了那個下著滂沱大雨的愚人節夜晚,想起了那個聖誕夜我們挽著手去看《卡薩布蘭卡》,想起了我們甚至還討論過未來,一個普通的、有家庭的未來,想起了那散落一地的紅玫瑰,想起了他在我耳邊又糾結又掙紮地說他對我動了心。

它們從來都是假的,可惜,愛使人盲目,我自然而然地在這場征服與被征服的游戲中失去了眼睛與腦子。莉拉給我提起過一句話,“征服或游戲,數不清的愛情,荒誕的反抗,這些都是人在預先就失敗的戰役中向自己的尊嚴表示敬意。”(1)

雖然母親很不待見我,有時候也偏執得要命,但她總不至於瘋到把我丟到麻瓜的貧民窟長大。我怎麽也想不通記憶裏九歲的我為什麽那麽執著於去拉斯羅街,不過我也無法確定我的終點到底是不是拉斯羅街,畢竟這趟行程也算是中途被打斷的。

或許等我回德國的時候,我應該去攝神取念一下母親,或是去詢問一下家養小精靈,無論是什麽人,只要可能讓我得到答案就好。畢竟一段關系裏,一方讓人捉摸不透就已經很費心力了。

回德國。

一想到這個,我的腦袋又疼了起來。說真的,湯姆可能會放棄他剛有點規模的騎士團和我去德國嗎?答案不言而喻。我煩躁地用魔杖變換出一些細小的光屑,看著它們一點點在空中飄散,如同墜落的星光。身體因為長久不動隱約發麻,混亂的思緒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我拍掉袍子上的塵土緩緩站起身,打算先睡一覺再好好想想。

至少,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宵禁後的走廊格外寂靜,我聽到了普林格的咒罵,好像是因為他需要清理掉沒有及時取下的槲寄生花環,那些掛在高處的花環讓他的清理工作異常麻煩。我下意識擡頭望去,果然看到吊燈的空隙間塞滿了枯萎的槲寄生,原本應是紅白雙色的漿果成了幹癟的褐色,毫無生氣地搭在枝條上。

那個時候,總是為格林德沃這個姓氏半驕傲半焦慮的我並沒有或是不願去想這段往事的其餘可能性,比如母親對我那麽冷淡並不是性格使然,而是我和她之間本來就不存在相連的血脈。她恨我,恨我這個宣告並時時提醒著她的恥辱的存在,恨我的未來還有無盡可能,而她只能被格林德沃這個姓氏囚禁終生。

我從來都不是富貴人家的女兒,我一直都是貧民窟裏出來的野丫頭,一朵野蠻生長的紅玫瑰,並非溫室裏被精心呵護長大的嬌花。我種種可笑的脾氣秉性來源於我的天性,無論經歷多少次一忘皆空也不會輕易改變。他們通過修改記憶給我添加的種種條條框框終是無法束縛我的本心,所以這才導致了我性格裏存在許多割裂的、相互矛盾的特質。

在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與內心往休息室走的時候,偶然間,我聽到了些微極輕的談話聲。說話人的聲音有些熟悉,一時間,我無法將它與具體的姓名對上號。好奇驅使著我循聲走去,我剛轉過走廊的拐角,迎面就遇上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艾弗裏略長的劉海險些就要遮住半只眼睛,在看清是我後,他先是看了一眼身後,才又轉臉向我殷勤地笑,“阿德勒小姐。這麽晚了,還在巡視嗎?”我早已沒了掛出微笑的力氣,便只是用淡漠的語氣回答道:“這麽晚了,你也該早點回去休息。”他朝我點頭,“那麽,晚安,阿德勒小姐。”“晚安。”

目送著艾弗裏的身影消失在下一層的樓梯後,我忙繼續朝著剛才說話聲傳來的地方走去。這裏早就沒人了,只有幾根遺留下來的半截香煙證明那場對話的確存在過。我正想抽身走掉,又猛地想起了什麽,蹲下身去仔細觀察那些煙頭。

剩下的半截香煙尖端有一小圈特別的紅色花邊——我一眼就認出這是珀爾修斯、艾博那群人喜歡抽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難道艾弗裏在和他們之中的誰打交道?在這麽晚的時候?不對,這聽上去就很荒謬。艾弗裏不可能冒這個險。

更何況,整個霍格沃茨都知道他們兩群人完全是水火不容。或許艾弗裏並不是對話的參與者。我重新站起身,準備回去倒頭大睡——如果我還能睡著的話。現在的我完全沒有精力去管艾弗裏的事,我自己身上的重重謎團就夠麻煩了。

第二天沒課的時候,我專門去問了珀爾修斯,他有沒有覺得九歲的我和以前有沒有什麽不一樣。他被我的問題問得楞了一兩秒,然後哈哈大笑著回答我,你不一直都這臭脾氣,更何況,九歲的時候我們剛認識。我想了想,覺得從他這裏什麽也問不出來,便放棄了這個計劃。

在平時的課堂中,湯姆還是會選擇和我一組做搭檔,我卻因為心不在焉會經常出錯,比如往坩堝裏加過量的火蜥蜴血,數錯攪拌坩堝的次數。湯姆每次都會迅速地幫我處理好這些意外情況的善後,倒也沒有露出什麽不耐煩的表現。

湯姆肯定知道我現在心情格外糟糕,對此,他居然一句解釋也沒有,或者說,他本來就不覺得自己欠我一個解釋。一想到那些記憶與之前的爭吵,我就覺得自己的腦子亂得像是被故意揉做一團的線團,不知道怎麽解開,又不能將它們剪掉。

“你身上的風鈴草香味是哪來的?”在糾結了兩天之後,我還是在我們獨處的時候向他拋出了這個相對最簡單的問題。眼下我們正坐在天文臺的上層,沒有人會打擾到我們,只有永遠不會停歇的風聲在耳邊唱著流轉千年的歌謠。

湯姆肯定是聽出了我平靜的語氣裏的刻意,他沒有擡起頭,仍是盯著手裏的書,“你知道拉文克勞的幽靈嗎?”“拉文克勞的幽靈?”我並不擅長留意周圍的事物,在城堡裏四處游蕩的幽靈和樓梯邊掛著的畫像對我來說從來都沒有什麽本質區別,只是稍有不同罷了。

我遺憾地發覺自己想不起什麽拉文克勞的幽靈,“不知道,我只知道斯萊特林的那個陰沈的幽靈,叫血人巴羅的。”至少我還記得這個幽靈的名字,“還有格蘭芬多那個差點沒了頭的幽靈。”

他沒有對我的答案做出任何回應,繼續平靜地說道:“學生們通常會叫她格雷女士,我曾經以為她是那個被當作傀儡利用的悲慘的麻瓜九日女王簡格雷。不過後來,我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她是海倫娜拉文克勞,羅伊納拉文克勞的女兒。”

“羅伊納拉文克勞的女兒?”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勉強回憶起確實有一個女幽靈只在拉文克勞塔樓附近游蕩。原來她是創始人拉文克勞的女兒麽?我皺起眉頭,“這和風鈴草有什麽關系?”“她喜歡藍色的風鈴草。”湯姆頭也不擡地回答我。

“幽靈能感受到香味嗎?”我的語氣裏夾雜著不少懷疑和不滿的意味。“拉文克勞的女兒肯定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我需要接近她來獲取一些我想知道的信息。”他的聲音仍是很平淡,就好像完全能夠忍受我對他的質問。

“她知道什麽重要的信息?”“拉文克勞本人無上的智慧。”其實我知道他的話和語氣都是讓我適可而止的意思,便沒有再問下去了,只盯著手裏的書發呆。我看了一眼深灰色的天,和遠處朦朧的青色山巒,心想,大概又要下雪了吧。

我掏出一支煙點上,半叼在嘴裏,問他:“他們說你沒有上交去魔法部實習的申請表。”他終於看了我一眼,語氣裏帶著顯而易見的譏誚,“你覺得我會去那裏嗎?做一個端茶送水的實習生?我另有安排。梅樂思教授今年要退休了。”

“梅樂思?”我想起了那個說話總是有氣無力的老頭子,雖然有點驚訝,但是也覺得他的退休合情合理。湯姆慢條斯理地將手裏的書翻了一頁,“所以我想,以後霍格沃茨的學生會擁有一位更年輕、在黑魔法上更有研究的教授了。”

“你要去申請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職位?”我有點意外,“你才畢業,那些學生家長是不會允許一個才畢業的學生就做教授的,即使你拿到了十二張證書。”“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打斷了我,語氣還是那種不容置疑的不可一世。

我沒有再說話,感受著煙草在口腔裏爆裂所帶來的的奇異感。沈默好一會兒,“我還是想問——”“我沒有義務給你解答所有問題,親愛的伊芙琳。”他收起手裏的書,冷淡地掃了我一眼,在我的額角落下一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先走了。”

好一個“沒有義務給你解答”,我垂下頭看著書上畫著的黃日光蘭的圖案,突然覺得眼前逐漸變得模糊。風掀起湯姆身上寬大的黑色長袍,我楞楞地看著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直到聞到一股焦糊味才反應過來,手裏拿著的煙頭不小心把書給燙出了一個洞。

註:

(1)摘自加繆所著的《西西弗神話》。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52 獵物

“I took my heart out to him, but he took it and pinched it to death, and then threw my broken heart back to me.”(我把我的心掏給了他,他卻接過來把它捏死,然後把我那破碎的心擲還給我。)

——艾米莉勃朗特,《呼嘯山莊》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霍格莫德。”當湯姆站在我身前用命令一樣的語氣說這出句話時,我正在寫日記。他在說什麽?我“嘭”的一聲猛地合上日記本,擡起頭惶然地看著他。“什麽?”

他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用溫柔的語氣說道:“明天我會陪你去霍格莫德好好玩上一天,我們不是很久都沒有約會了嗎?”在休息室泛著幽綠顏色的燈光下,湯姆烏黑的眼睛就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讓我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我們的確是很久都沒有去約會了,自從上次的爭吵過後,甚至都沒有再好好地同彼此說過話,每次在一起都是相對無言。有時候湯姆還會去找艾弗裏做他的魔藥課搭檔,有關我們分手的謠言早就在霍格沃茨城堡裏如同雪花般漫天飄飛了。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我也曾獨自調查過那些照片與信件的來源,可奇怪的是,竟然一無所獲。倒也不能說是一無所獲,我查出了將這些東西交給湯姆的人是沃爾布加,但我並不覺得她與這件事有多大關系,不太可能是背後的籌劃者。

與其說,我相信沃爾布加不是用這種不入流手段的人,倒不如說我是相信她的智商不會讓她做出這樣明顯的圈套還不撇清自己的幹系。那麽,這背後的籌劃者究竟會是誰呢?我想不出答案,更何況……如果湯姆足夠信任我,而不是一拿到照片就來找我興師問罪,一切也不會發生。

那天的爭吵就像是一根刺,橫亙在我們之間,無法消除。我痛恨於湯姆對我的不信任,對我的種種隱瞞,而他……他給予我的刻意的疏離,根本就是因為他懷疑我參與了囊毒豹的事。他為什麽會這麽想?他憑什麽這麽想?在發生了那麽多事以後?

還記得上次我與莉拉討論的“很多矛盾,其實從來都沒有解決,它只是被一塊木板給掩上了”嗎?

現在,我與湯姆之間的那塊木板,被踢翻了。

“為什麽是明天?你最近不是很忙嗎?”他的這個邀請實在是太令我手足無措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找理由拒絕。湯姆的微笑一點點冷了下來,“我希望你還記得,明天是愚人節。”是我們在一起三年的紀念日,我當然無法忘記這一點,只能說我是驚訝於他竟然也還記得。

這種細節和他的正事比起來不應該是不值一提的嗎?他怎麽不繼續黏在那一堆我“最好別管”的正事上?

“很好,看上去你記起來了,那麽明早見。晚安,伊芙琳。”他俯下身,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然後又轉身離開了。今年天氣暖和得快,早就不用燃壁爐了,我望著那個黑乎乎的空洞,眨了眨眼睛,一滴淚不經意間就落了下來。

對於七年級的學生來說,去霍格莫德早就不是一件新奇事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霍格莫德的店鋪也沒有什麽太大變化,出的新品來來回回也就是那些東西,不是換了包裝卻沒有換內核的化妝品,就是華而不實的所謂季節限定甜品,愚人節推出的笑話禮包依舊是毫無新意的糞蛋。

我挽著湯姆的手臂從霍格沃茨一路沈默著走到了永遠熱鬧非凡的霍格莫德。四月的天氣向來是美妙的,夜晚的星光已經燒盡,蔚藍的天空甜美得就像是一個夢,陽光照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塔尖上亮閃閃的,在潔白的雲朵上鑲起金線,將整個綠色的谷地都暈染成了漂亮的金色與橙色。

一路上,紫紅色的紫荊花燦爛地開滿了一樹,小巧的三色堇和略顯雜亂的虞美人在腳邊的草地中繁榮生長。高大的闊葉木形成了天然的綠色穹頂,令投射下來的陽光都被柔和成了某種帶著薄荷色彩的柔光。我身上穿著件天藍色的長袍,很搭今天的天氣,或許也很搭我的心情。

“阿德勒小姐,您來了。”見我踏進了店門,風雅牌巫師服裝店的老板就立刻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兩彎黑色的八字胡隨著臉頰肌肉的動作微微顫抖,胸前口袋裏掛著的金表鏈子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我給您準備了二樓的小包間,您想試什麽衣服直接吩咐家養小精靈就行了。”

“謝謝您,辛普森先生。”我朝他露出一個微笑,將身上的外套遞給一旁侍立的家養小精靈,家養小精靈恭敬地低著頭離開了。這家服裝店的老板看上去貌不驚人,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然而實際上,他是巫粹黨的核心成員之一。

巫粹黨的勢力早已遍布整個大陸,即便是叔叔與鄧布利多那尚未正式提上行程的決鬥真的會上演,那麽最多也只能再幫魔法部延續上幾個月的壽命。巫粹黨即將迎來它的巔峰時刻,我看不出有任何能威脅到它或是令形勢急轉直下的可能。

我看了一眼身邊的湯姆,他同辛普森先生握了握手,微笑著寒暄了幾句。湯姆也穿著剪裁得體的巫師袍,灰黑色的綢緞料子和純銀的紐扣都在宣告著這身衣物的價值不菲。一時間我竟想不起,從何時起,他就不再是穿著不合身的二手袍子的窮學生了。

店鋪內裝修得相當闊氣,實木地板上鋪著圖案繁覆的灰色地毯,淺薄荷綠色的墻紙上畫著一些簡單的碎花,雕花桌子上擺著幾碟點心和剛開了封的香檳酒,墻角上擺著一個藍白配色的大花瓶,也許是東方來的瓷器,裏面橫著開得正好的百合花。

小五鬥櫃上還放著個體型小點的花瓶,淺橄欖綠色的花瓶中放著幾支交錯在一起的紅玫瑰。那些紅玫瑰已經開過了最艷麗的時候,花瓣邊緣微微蜷曲起來,隱隱泛著黑色,估計再過一個晚上就會徹底開敗了。

“阿德勒小姐,這是我們最新運來的一批料子,您看看有沒有能入您眼的?”一位穿著米白色套裝的女巫拿過一匹銀色的綢緞料子展開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看了一眼因為施過魔法而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的衣料,隨意點點頭,“按照我的尺寸做一件吧,對了,你可以先離開了,有需要的話我會叫你。”

女巫謙和地向我點頭示意,轉身大步離開了,順便帶上了包間的門。我拿過面前的香檳酒瓶往高腳杯裏倒酒,卻發覺自己的手都在因為緊張而止不住地顫抖。我背過身去,悄悄用另一只手穩住了我正在顫抖的手臂,這才勉強沒有將酒灑出來。

“不高興嗎?”湯姆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身後響起,嚇得我險些摔掉手裏本就沒怎麽拿穩的酒瓶。他神色平靜地替我拿好酒瓶,手指隨意劃過我的手臂,似乎是沒有註意到我難看的臉色。“以前買衣服總是能讓你非常高興,甚至可以說是興致勃勃。”

“我在想事情。”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平靜,“一些我想了很久的事。”“咚!”他將酒瓶按在桌子上的動靜反常得大,震得高腳杯裏的香檳酒也跟著微微蕩漾了起來。我沒有去看他的臉,捏緊了手裏的高腳杯,緊抿著唇想著應該如何開始這個話題。

溫柔的女聲在門外響起,“阿德勒小姐?發生什麽事了嗎?需要我進來幫忙嗎?”“沒有。”我急促地回答她,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點走樣,清了清嗓子才又說道:“沒有什麽事,只是不小心撞倒了東西,我自己就可以收拾好的。”

在最近的這段時間,這個話題已經在我的腦子裏進行了無數次演練,熟稔得都要讓我懷疑也許這個話題早就進行過了。我甚至都認真考慮過說每一句話時應該搭配的神情與動作。是的,我已經考慮了很久,要如何與湯姆裏德爾分手。

我曾想過無數遍這個問題的解決方式應該是什麽,我想再沒有什麽會比我的糾結更深刻、更磨人。可是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再堅持下去了,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尤其是當那些尚且帶著些溫度的記憶與冰冷的現實重合在一起的時候。

他輕聲問:“你在想什麽?”我沈默了很久,而他則耐心地看著我,非要我給出一個答案。寂靜的空間放大了一切聲音的存在感,我深吸一口氣,就好像這樣做能夠讓接下來的對話變得更容易和輕松。“我想了很久了,我們分手吧,湯姆。”

“你說什麽?”湯姆微微動了一下手臂,不小心撞倒了一旁放著的高腳杯,淺琥珀色的液體瞬間就傾倒在了雪白的餐巾上,殘餘的液體也在順著餐巾的紋路緩慢地往外流淌,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聽上去就像是永不停歇的秒針。

其實說出這句話也沒讓我覺得好受,相反,我覺得更難受了,就像是香檳酒灑在了我的衣服上,又濕冷,又黏膩。他的聲音裏裹挾著平常掩飾得很好的陰戾,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他的表情,因為知道一旦自己這麽做了,肯定會失去把話題繼續下去的勇氣。

我顫抖著聲音重覆道:“我們分手吧,湯姆。”沈寂只維持了一兩秒的時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溫度已經跌破了零點,一場風暴一觸即發。“你說什麽!”他又重覆了一遍,而這次,他的音量與語氣已經近乎怒吼。我固執地不去看他,眼淚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看在梅林那個老頭子的份上,湯姆,”我吸著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麽破碎,“這裏不是霍格沃茨,沒必要讓別人聽到這些。”他冷笑了一聲,松了松脖子上系好的領帶,轉身去望一旁立著的象牙雕花的等身鏡。

“不如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吧,我聽著呢,伊芙琳。”他又恢覆了一貫的平靜語氣,他從來都是這樣,情緒轉換比翻書還自如,我永遠也猜不透他心裏的真實想法。我仍是盯著那被酒漬染了大半的白色餐巾,晃了晃手裏捏著的高腳杯,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套在腦海裏翻來覆去練習過上百遍的說辭已經被我忘得一幹二凈,現在那裏只剩下了一片空白,比我的魔法史課本都還要幹凈。我試圖拼湊出幾句完整的說辭,我現在應該說什麽?湯姆的語氣嘲諷而冰冷,“怎麽不說了?剛才不還振振有詞?”

他想聽到什麽?是想聽我內心因為永遠得不到足夠的回音而絕望的愛情?還是那顆正在燃燒卻被潑了一盆冰水的心臟?他活該孤獨地過完這一輩子,至少我是忍夠了,也許他還能找到一個比我更傻、更寬容的伊芙琳,去填補他內心的空缺。

很多事,要麽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要麽就永遠都不要讓我知道。“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我們走不下去了。”我終於擡眼望向了他,可是從這個角度,我看不到他眼底的神情。“這條路再走下去,對我們誰也沒有好處,不如及時止損。”

湯姆沈默著,我只能從鏡子裏看到他拿出了口袋裏的香煙點上,緩慢地吐出一大口煙霧,就好像渾不在意我的說辭。不過已經在和湯姆的相處中有了足夠多經驗的我清楚他肯定不會就這麽沈默下去——這也是相當悲哀的一點,我遲鈍地想著。

果然,下一秒,他就猛地轉過身,大步上前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用的力道並不重,並不足以完全奪去我的呼吸,但足以令我覺得難受。“親愛的伊芙琳,無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你都只能陪我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你早該想到的,對不對?當你和魔鬼立下契約的時候,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他的語氣極輕,甚至會帶給我一種溫柔的錯覺——前提是我得忽略他那只阻礙了我呼吸的手。身體因缺氧而發悶,我皺起了眉頭,無力地捶打著他的前胸,試圖將他推開,可註定只能是白費力氣。在持續的呼吸不暢中,他熨燙得很整潔的白襯衫上的銀質紐扣在我的眼前一點點模糊了。

那雙猶如深海般深不可測的眼睛正長久地凝視著我,他在我耳邊的呢喃猶如情人間的私語。“你是我的,伊芙琳,你只能是我的,無論以後事情發展成什麽模樣,你都改變不了這一點。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我也不會允許你離開我,除非是我自己不想要你了。”

說完這番話後,他就猛地松開了我,我扶住一旁的桌子讓自己沒有摔倒。我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地抓取著空氣,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襯衫的領口,淡淡地說:“這是我最後一次提醒你,我保證你不會想惹我生氣的。”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幾天前鄧布利多和我的談話。

“我看到了今年畢業生交給魔法部的實習申請表,怎麽沒有你的那一份,伊芙琳?”鄧布利多的臉上填滿了疲憊和心事重重,他難得在霍格沃茨,即使在,每次也是行色匆匆,不知道會去哪裏。

“呃,先生,我重新考慮過了,也許魔法部不是很適合我。”他沈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應該如何措辭。“伊芙琳,你很適合做一個傲羅,那是一個光明的職業。”“我會再考慮的,先生,請您放心,我只是對未來有點……茫然,我想很多七年級的學生都有過這樣的心理。”

“這都是你自己才能做的決定,即使你要回德國,我也只能祝你一路順風,伊芙琳。”我擡頭看著鄧布利多的眼睛,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只是出於一貫的聖人心態從沒有揭穿我的謊言。“謝謝您,先生,真的很謝謝您。”

鄧布利多怎麽會知道,在我選擇與魔鬼同行的那個夜晚,我就無緣與光明為伍了。在我為他一點點放棄自己的堅持的時候,我就已經無法與他劃清界限。我註定只能和他繼續捆綁著走下去,無論未來有什麽在等著我們,或者,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荊棘與荊棘鳥,本就是一個整體。

作者有話要說: 唉,我已經很收著刀了,男主畢竟是湯姆·裏德爾。

Chapter 53 畢業

我們穿著盔甲行走在人世間,總能感到我們所愛的人,近在咫尺卻又無法觸及。

——珍妮特溫特森,《給櫻桃以性別》

湯姆申請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事泡湯了,迪佩特以他太年輕為理由拒絕了他的申請,還和顏悅色地對他說“歡迎他過幾年再來申請。”其實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鄧布利多在迪佩特耳邊吹了風,建議他不要聘用湯姆,否則以迪佩特對湯姆的喜愛,我還真不相信他會不給湯姆一個教授的職位。

那天湯姆的脾氣糟糕得出奇,我確信他肯定是懲罰了幾個不太圓滑的騎士團成員——一整天下來,五年級的羅爾和加蘭德都慘白著臉。為了我自己的身心健康著想,在他身邊待著的時候我都沈默得要命,不主動說一句話,他問什麽才會答什麽,畢竟我可沒有給主動自己找麻煩的愛好。

參加完今晚的畢業典禮,我就再也不會回霍格沃茨了。行李箱早就收拾好了,看著空蕩蕩的寢室和衣櫃,我難免生出一點惆悵。說實在的,在霍格沃茨的這四年,到目前為止,真的是我活得最快樂的四年,比起我真正的家,這裏反而讓我覺得更溫暖。

書桌上放了一疊照片,是幾年來積攢下來的,數量並不多。第一張是我、莉拉還有珀爾修斯的合照,照片裏的我在嘗試新魔咒,結果不小心出了錯,將珀爾修斯的頭發炸成了蓬松的蘑菇形,他沒有生氣,反而是跟著我們一起對著鏡頭大笑。

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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